平阳郡，澜水城。

澜水之名有两种说法，一说来自从虎寂峰奔涌而下养育一方百姓的澜水；一说来自于城中那颗比澜水城还要古老的沧澜巨木。

至于到底是何种说法，没人真的去认真考证。不过名字而已，遮盖不了澜水城牧守山西之首府的荣耀。只是此刻千年古城的繁华，遮不住撼岳营全军尽殁所带来的惶恐。

幸亏姬凌岳所赠方寸锦，否则一身武器像刺猬一样的百里大枪断然进不得澜水城。

一白一黑两个少年此刻正站在槐南城高大的城楼前，驻足观望。

“看够了没？”姬凌岳语气调侃地问道。

百里大枪贩卖猎物时最远也就到过婺祺镇，而婺祺镇偏安一隅，更是个几乎不设防的小镇，哪里有如此震撼之景。

“你若是见了中都的雄伟，估计下巴都得掉下来。”不愿再刺激他，姬凌岳拉着百里大枪随着源源不绝的逃难队伍入了城。

按照铁原的描述，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城南的一处两进小院，院墙似乎刚刚翻新过，朱红的门扉尚带着些漆味儿。

百里大枪扣了扣门，不多时一个窈窕妇人走了出来，只见她面色红晕、眉眼清丽，着一身素淡襦裙，行止间娇而不媚，见是一大一小两个少年扣门，大的那个少年还破衣烂衫的样子，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。

“两位小哥何事？若是讨食的话，还请去别处，孀居之人多有不便。”妇人语气轻蔑的说道。这还是见着白衣少年衣衫得体似有贵气在身，否则这几句话恐怕都懒得说。

百里大枪皱了皱眉，他开始希望自己找错了地方。

“我受铁原大哥之托，来送此物。”百里大枪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。

女子听到铁原二字，美目中泛起一丝悲伤，低头沉默了片刻，走上前来便要打开院门。

“我说这是谁啊！大早上的就来相扰！”话音方落，一个衣衫不整的锦衣男子从房内走出，见百里大枪二人模样，目中毫不顾忌的露出鄙夷之色。“你二人想讨饭去别处去讨，走慢了小心把你腿打断！”

百里大枪一愣神，犹疑的目光转向妇人，只见那妇人眼中的悲伤之色已不再，回身对锦衣男子道：“是那人托来送东西的。”

“谁？铁原？”锦衣男子目光一转，疾步走过来打开院门，朝百里大枪伸出手道：“东西拿来，你二人可以走了，大早上的听到那死人名字，可真是晦气！”妇人张了张嘴，似乎想说些什么，犹豫片刻后低下了头。

还不待百里大枪说话，姬凌岳在一旁听不下去了，他上前一把打落锦衣男人的手，大声道：“殉国英魂，岂容你出言羞辱！”

“呦？无乡院哪个婊子的裤门没系紧，把你露出来了？小子我看你是找死！”锦衣男人说话间，一巴掌扇在姬凌岳的脸上，声音清脆。

姬凌岳在馒头寨挨贼人打了半晌都没做声，但锦衣男人这一下他就直接不忍了，扑上来就是一拳，打得锦衣男人一个趔趄倒地不起，姬凌岳抬起脚照着锦衣男人头就是一顿爆踹，边踹边骂道：“你他妈与军人妻子通奸，按律法当斩！小爷我今天就打死你！”

锦衣男人本就刚行完床笫之事，正是腿脚发软的时候，姬凌岳虽然瘦弱，但力道也属实不小，面上挨了几脚后就有些脑袋发懵，挣扎着起不来。

此时，那妇人一把推开姬凌岳，脸上满是愠怒地盯着姬凌岳道：“你敢说我与人通奸，你有何凭证？今日你辱我清白，我定要去官府告你！”

姬凌岳“呸”的一口吐在地上，邪笑道：“老子身边丫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，你这荡妇一脸淫红都没下去，还敢跟小爷犟嘴？”说罢，大声喊道：“你快去告！我看本地老爷是不是个老眼昏花的主！”

姬凌岳的大嗓门，惹得左邻右舍的人都走出来看热闹，当听到姬凌岳喊通奸二字时，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，仿佛习以为常一般，倒是对姬凌岳和百里大枪这两个少年指手画脚的不知品评着什么。

百里大枪拉住姬凌岳，示意他适可而止，而后淡漠的看了一眼妇人后，递过手中的布包。终归是铁原的妻子，若他泉下有知，想来也不愿自己的爱人如此难堪。

“东西已送到，我们就不打扰了。”说罢，拉着姬凌岳便走。

“你他妈给我站住！”不待妇人说话，爬起来的锦衣男子不干了，他揉了揉脸上的痛处，大声骂道：“那死人的抚恤还有我的医药费给我留下，要不然你们两个小崽子休想走出这条街！”

“我尼玛！”姬凌岳气的涨红了脸，伸手就往百里大枪裤裆里掏，“给我把刀！我今天必须攮了这狗贼！”

百里大枪一脸黑线地制止了姬凌岳后，眼神怪异的盯着锦衣男子，缓缓道：“铁原大哥说撼岳营并没有全部战死，我劝你谨慎一点，若是他的袍泽知道你如此凌辱铁原大哥，不知道你会不会比斩首死的更惨。”

锦衣男子听说撼岳营并未全部战死，眼珠一转，身子便往围观的人群中靠去，生怕有人看见自己一般。

百里大枪苦笑一声，拉着姬凌岳准备离开，此刻他的心里都是铁原临死前那抹幸福的笑。

铁骨汉子的柔情，除了意中人，谁又能受得，只是可惜啊……错付了！

……

“站住！”

百里大枪冷漠地转回头，盯着妇人。

那妇人掏出一张纸，哭嚎着对百里大枪喊道：“铁原早已经休掉了我，我们已没有夫妻名分，你今日辱我清白，怎么能一走了之！”

姬凌岳大张着嘴，愣在原地，心道：“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啊？”

那锦衣男子原本已经躲进了人群中，待到妇人拿出休书才猛地想起二人早已休离，复又跳出来叫嚷道：“我和李氏光明正大的恩爱，犯了律法哪条哪款？今天你二人不拿出钱来，怎么都走不脱！”此时，有几名市井混混模样的人推开人群走了过来，锦衣男子一见来人，心中大定，喊道：“把这两个小崽子给我抓住，敢欺负到我头上，今天就把你俩抓去卖屁股！”